第一章 黑云压城(一)
漆黑的夜,满城烽火狼烟,举目望去,尽是断壁残垣。这是叛军攻破帝都的第二日,也是她及笄的日子。此时,她穿着一袭黑色斗篷,连脸都遮盖的严严实实,在夜色的掩护下,仿若幽灵。
“陛下,咱们该走了。”这话的人很年轻,头上带着斗笠,作农夫打扮,神色很是恭敬,并不因她落魄而有丝毫怠慢。
她点点头,最后看一眼曾属于她的宫殿,又回想起那人的招降条件,恨声道:“我不信相逢一笑泯恩仇,我只信善恶到头终有报,我不要以德报怨,我只要血债血偿,那些骗我的,欠我的,总有一天我要一一讨回来!”
“臣定当竭尽所能,助陛下早日平叛,万死不辞!”
“咱们走。”
两人脚步渐远,最终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
“不!”
她又一次从梦中惊醒,梦里依然是鲜血和杀戮,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上官玄起身,用手揉了揉额角,“还真是阴魂不散呐。”她喃喃自语道。
作为大武第四位君主,她自问不是个胆小懦弱的人,却还是一次次被梦里的情景骇到。做人做到她这个份上,已经是贵不可言了,但与江山社稷相比,个人的尊贵却又不那么重要了。
觉是睡不成了,她索性抱一坛子酒,一个人倚着殿门喝起来,这是她最近才养成的习惯。照理说,一个尚未及笄的女孩子半夜抱着酒坛子坐在门口实在不成体统,可她不是别人,她是大武的女帝,只要不是有碍社稷的,没有什么是她不能干的。她有时候会想,多亏了开国皇帝是位女帝,她这个后人才能活得这么肆意,倘若不然,她与历朝历代的公主也就没有什么区别了。
月上中天,殿前的合欢树投下巨大的阴影,那树据说是开国皇帝种下的,用以纪念她与皇夫至死不渝的爱情。大武开国女帝的事迹早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纵使上官玄不感兴趣,她也必须烂熟于心,这是身为大武皇族所必须知道的事情,然而她却对默默无闻的皇夫更加好奇,她有时候会想,皇夫究竟是怎样的人,才能得女帝另眼相看,而他身为男子,对于女主天下真的毫不介怀吗?
“陛下。”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偏头,只见有人站在合欢树下,那人的面貌被树影遮住,然而她却知道那人是国师。
“子虚。”她唤了一声,那人这才走到她跟前。
国师子虚见女帝抱着坛子饮酒,眉间微微蹙起,“陛下,这样饮酒当心伤身。”
上官玄不置可否,又灌了一口酒,方道:“这么晚了,国师还不就寝吗?”
“臣素来少睡,倒是陛下,白日里操劳,夜里还不得安眠,长此以往,如何使得,容臣为陛下配一瓶凝神的药丸,助陛下好眠。”
上官玄听了只是笑笑,“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不劳国师费心了,”对于丹药,她一向排斥,历朝历代,多少帝王一世英明,最后都败在这上头,她年轻,还未能体会年老帝王对于死亡的恐惧和不甘,但她实在不想若干年后,因为一粒小小的丹药受制于人。
女帝不领情,国师也不勉强,“若陛下无事,容臣告退。”
“去吧。”上官玄摆摆手,照例喝她的酒。看着国师远去的背影,上官玄若有所思,这么随意地在宫内行走可不行。说起来这国师还是先帝在世时封的,别看他外表二十多岁,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实则已经在山中清修了一甲子有余,论年纪足可以做上官玄祖父了。先帝对各种能人异士很是赏识,对子虚道长更是相见恨晚,几番长谈后,很快将他封为国师,以庇护大武繁荣昌盛,直到临终时还不忘叫她厚待国师,凡是遇到大事都要请国师占卜吉凶。那时她见先帝气息奄奄,哪有不应的道理,可是她继位后却一次也不曾找国师占卜,原因很简单,满朝文武各司其职是本分,若事事都需找国师问吉凶,那这位子还不如让给他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