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节 讲坛
没有‘真言’,也没有办法统御一切……”
在场众人热闹交流一番,便会自然淡去,等待正主的总结。九寰的声音并不洪亮,低沉却有穿透力。一言一语,仿佛都能敲打入人心。
“青池,你是怎么看的?”九寰反问。他依然风度十足,但笑意与对待其他学生并无差别,仿佛他们之间不存在那个夜晚闯入的冲突和因缘。
“我……”她刚想表达困惑,却想起了前些日经历的墟洞与灵脉,想起“少微”一往无前的剑意。这些不可见的能量永远都在世间流转。
“是平衡。不论灵气也好,神言也罢,都遵守着某种平衡。”
“有趣。”九寰接过话头。“从这一点上想,原初世界的变化,的确依靠语言与物质的对等交换。‘真宰于至高处命名万物’,这种交换原本是绝对的平衡;但是随着三界的成型,原质世界分离为识界与物界。每一次真言的行事,都要跨越物质和灵识两界,跨界交换的过程会产生损耗。跨界越大,损耗越多;因此凡人得到的结果永远少于付出。既平衡,又消损,便是这个世界的基本法则。”
九寰的回答使得黎琊暗自心惊,这番论述与灵修的能效和天神位阶的等级压制暗暗相合。拥有如此透彻的思考角度,作为主祭也不为过,然而九寰却只是一介从未修习过的凡人。
*
九寰来与零对弈的时间没有规律,但多在日落之后。青池并不知道他是如何穿过灵山结界的,但是在这人面前,或许很多事情并不存在“不可能”。
对弈时他会收敛白日和煦的笑意和魅力,但深渊般的浩瀚,反而更令青池觉得更加接近他。九寰并不介意扫帚棚的破旧,或者说,他追寻的是更加本质的问题。
然而对面的零并没有好脸色。
这灰色少年对九寰始终抱有莫名的敌意。被迫与九寰的对局,从来不会超过九步,棋局便会以胜负或和棋中止。一开始青池以为是巧合,尤其第一局零便在九步告负,还曾遭到青池嘲笑。随着对局不断增多,终局的步数依然不变,她才明白这是比胜负更罕见的控局能力。
仿佛预设的时间一到,这灰色少年就为死者敲响丧钟。
不论棋势如何,零永远是终结棋局的那一个。他仿佛在九寰面前设下了一道不可逾越的界限,一条深渊中的深渊。
九寰心知肚明,却从不气恼,依然如约而来。
此时如果小青没有晚班,便会在一旁,专心致志地——整理九寰的讲稿,遇到问题还会当场请教订正。至于九寰就在她屋内对弈的现状,她仿佛并不在意。
“先生,上午你所讲的‘相悖之路’这一段,我不太明白。”
“凡事常有两条相反的路,令人难以抉择。”九寰耐心相解,倒是少女低头记录,毫无遐思。“人们困惑,是因为不知道这两条相反的,本是同一条路。”
九寰心眼澄明,比青池更明白她的意趣所在,他本就被世人的善意与爱慕所包围。但是青池逐渐舍本逐末的反常行为,竟然也引起了九寰的些许兴趣。
他偏头看向角落的少女,少女在屋中收拾出仅有的一块净地让给他们对弈,自己却蹲在木桶上,就着烛光整理讲座记录。
“——哒”
棋盘对面的零重重落子,朗声道,“劫渡。”
“劫渡”是结棋的一种。这次他们交手未及九步,零就提前结局。九寰回首,看到零有些阴沉的神色,也是意料之中。
“这是何种棋步?好像从未见过。”
零毫不客气地冷笑,“棋步何止千万,你回去定能翻到。”言下之意,便是逐客了。
“也对,既然棋步千万,何必对一步过于纠结。”九寰很大度地又瞥了一眼奋笔疾书的青池。她本人完全没注意到九寰与零的小摩擦。
“既然拥有棋步千万,”零淡淡挑眉,“何必去招惹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