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赦

芣苢像往常一样，瘫在床上，眯眼小憩，手边放着一本已经翻烂了的《西京杂记》，书是他用一根金簪向宦官换来的，数年来，它成为她打发聊赖的必须之一。

八月中旬午后，屋外稀疏蝉鸣，阳光斜照，昭台宫在蝉鸣衬托下，更显幽静。申卯之际，一阵门锁撬动声惊醒了小憩的芣苢。也打破了昭台近十年的宁静。

因为异常，芣苢从床上爬起来，合拢了下披散的头发，伋着鞋子，准备起身。数年来缺乏营养的生活，使得猛然起身的芣苢，眼前一黑……稳住后，她便跌跌撞撞地出门去。刚出殿门，昭台宫门便已被打开。

一个宦者信步走来，看到芣苢，口中念道：“霍氏，接口谕。”

芣苢带着诧异跪下，俯首帖耳……只听宦者轻声说道：“皇长子正妃于今日寅时诞下一子，陛下大喜，特颁旨大赦天下。皇后娘娘承陛下旨，大赦后宫，前朝无子后妃可回母家颐养天年……”

“皇后娘娘也一同赦免了你，因你是罪妇，虽不能出宫，但可解昭台宫宫禁。娘娘还赐予你宫人身份，从今天起，你可自由出入昭台了。”

“霍氏，谢恩吧……”

芣苢拜谢接旨……之后，她摘下耳上赤金镶红宝的耳饰，恭谨地递给了宦者，说道：“天恩浩荡，谢陛下娘娘，谢宦者……”。宦官收下，便告辞离开了。

“十年了，皇帝还没有立太子。当年皇后被毒杀，嫡长子也多次遇险，这种种……不得不让皇帝慎之又慎。如今，皇帝喜得嫡长孙，长子根基愈来愈稳，这也侧面印证着皇帝已经牢牢坐稳江山，且国祚昌盛……”

不过，朝堂如何，又与他这个罪妇有什么干系呢？

芣苢想着想着，哂笑道：“父亲大半辈子鞠躬尽瘁，老了却未能抵挡住专权的诱惑，最后行差踏错，不但赔了全家三族三代百余条性命，还落得后世骂名。”

……

芣苢理了下思绪，收回了因为思考而呆滞的眼光……

昭台宫封闭了十年，门锁生锈，门上的朱色也已斑驳，但今日愉悦的心情，已经掩盖了其长久的颓败。芣苢大步地走到门口，在门口迟疑了一下，抬腿垮了出去……

刚踏出宫门，就遇到给她送饭的小宫女昭儿，昭儿见此，有一瞬的错愕，但她迅速地收起了表情。昭儿的讶异神色虽一带而过，但仍被芣苢看个满眼。是呀，芣苢自己都没想到，有一天，她还能得到赦免，活着出这个宫门……

昭儿并未多言，只说了句：“你的饭到了”。就把食盒放到芣苢脚边，转身离开。以前昭儿送饭，都是通过宫门右下侧的小口递入，今天宫门已开，就把饭盒放到芣苢身边。

芣苢将食盒放回房间，转身出了昭台。幽禁十年，芣苢每天大约只能吃一顿饭，按例每天是有两顿的，但是她是冷宫废人，司膳监宫人怠慢也是常理。因此，芣苢很珍惜粮食，饭菜也会省着吃。

昭台宫离太液池很近，看着天色渐淡，芣苢加快脚步，往太液池而去。

到了太液，芣苢闪身钻进一棵大树下，面向池水，席地坐下。芣苢心中五味杂陈，反复翻涌……芣苢的眼底鼻尖微微发酸，似有液体流出。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这欲奔涌而来的液体。十年了，她终是出来了，既然必须要活到病死老死，那就尽量活得好一点……

芣苢在湖边呆了约一个时辰，秋末天气，夜渐凉，衣着单薄的芣苢被湖风吹得打了一个寒颤，肚子也呱呱地叫了起来，她紧了紧衣口，回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