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求助2
浑浊与疲乏,松弛的眼袋被黑眼圈洇黑。
还有那凸起的腰肚,鼓鼓囊囊,使走路、弯身、站立、回转等一切动作都显得笨拙、迟缓。
看到熟悉的人,那副被岁月催残的样子,厌恶油然而生,这份厌恶里,有对自己也如此的不自知和自己是例外的幻想。
杨玉清从这种厌恶里,忽然还看到了:一如以往的婚姻生活,因为彼此相爱的婚姻生活一去不返。而现在,自己回到从前是为了什么?不是什么旧爱旧情,不是什么一切为了孩子,只是因为生存。是的,仅仅是谋生。
这份自知,一刹那,居然让她对曾丽丽有了一些理解。
视金钱如粪土,不为五斗米折腰,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良田千顷,不过日食三餐;广厦万间,只睡卧榻三尺。这些统统见鬼去吧。以前这些深信不疑的言辞和价值观,在如今的现实面前,不堪一击。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就是谋生,要生存,是要有死活之争的。而且,每时每刻,每分每秒,这种生与死的较量都在进行。
自己以前真像是温室里的花,幼稚的可笑。不知道世事艰难,偏偏整天纸上谈兵。用老百姓的大实话就叫站着说话不腰疼。
“为生存而交易。”这一刻起,杨玉清打小自带光芒的高贵感消失殆尽。她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心里某种东西死掉了。她看见自己变成了一株路边的野草,或者本来就是路边的野草,只是不自知而已。卑贱而极力求活。
她对王永富的刻意讨好,连她自己都觉得露骨。偏偏这种讨好,是她无法自控不自觉地做出来的。就像一辈子的太监,见了主子顺理成章的下跪。
以前的背叛和恨,只是乞求的一种资本。
杨玉清把汤递给走到校门口的王跳跳,恭顺地立在一边,听着父子俩拉些家常。王永富应该也感觉到了王跳跳的一丝生疏。这孩子不主动说话,王永富问一句,他答一句,很简短。王永富有些心慌意乱地费力找话题,极力拉近和儿子的距离,可越是这样,那些间歇的沉默显得越是生硬。
杨玉清想缓和,解围似的摸摸王跳跳的头发,拍拍肩膀,却被王跳跳略带不耐烦地躲开了。
“这么大了,别总像小时候,摸一下拍一下的。”王永富提高声音,撒气似的说。
要搁在以前,半调侃半示威的话早出来了:“我自己的儿子,我乐意。”可这会,杨玉清讪讪地,退到一边,不做声。就像迎接、缠磨回家的主人反而被主人迁怒地踢了一脚的宠物狗。
回程,杨玉清一改以往不管不顾,坐车就发呆、神游的习惯,学着很多家庭妇女的样子,一会提醒路况,一会关心地问“要不要喝点水”之类的。到了自己的住处,等王永富的车看不见影了,才转身进屋。
杨玉清相信王永富对她的意图是清楚明白的。但王永富一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妈,你在我爸面前,怎么那么做作。”一次周末,变得沉默很多的王跳跳突然蹦出来一句。
“怎么做作了,我们还不是为了你,要好好相处。”杨玉清有点心虚。
“那是好好相处吗?那是赤祼祼的讨好。我还是习惯你哪怕张牙舞爪。你在爸爸面前奴颜卑膝的样子,我难受。”王跳跳带着愣头青式的不管不顾,杨玉清很清晰地看到了他脸上的鄙夷。
“你怎么跟你妈说话。怎么好歹不分。”杨玉清虚张声势。
“做人,还是要有点骨气。”王跳跳扔下这么一句,进里间,锁上房门。
“你有骨气,你有骨气就自己养活自己,别让大人养你。”杨玉清恼羞成怒。
杨玉清受不了任何暧昧不明的情形,尤其是现在。自己就是一截随时会倒的朽木,必须有个支撑才能不零落成泥。此时此刻的王永富,就是那个有希望,或者说有幻想的支撑。
当生死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