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5 章 夙仇(下)
年轻男子停下手,右手摘去斗笠,洛风时便在隐晦的月色中辨认出那张熟悉的俊美而神情总是略带疏离客套的面孔。
而永兴宫中,方钧辰刚刚踏入侧殿,隔着屏风与垂下的珠帘看到榻上休息的女子侧影。
赵御侍并没有睡着,听到皇帝进来的声响,连忙起身坐起来,方钧辰也正好在此刻走过了屏风进来,见她要低身行礼,抬手阻止道:“不必了。”
赵御侍没有听从,依然执意拖着身体行了礼,她本来身上有伤,这样一番动作,更催使得脸色苍白了些,呼吸之声可闻。然而灯下宜看美人,朱灯暖光更照出唇若朱丹,眸若春水,乌发云鬓,幽香袭人。
方钧辰将她扶起来,示意到桌旁坐。赵御侍却要先服侍方钧辰坐定,才肯自己坐下,桌上有茶壶并数瓷杯,提起茶壶为方钧辰倒了一杯茶。
方钧辰目光从那漾动的茶水上掠过,转而停留在她脸上,柔和道:“今日你替我负伤,我要谢谢你。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对朕说便是。”
赵御侍微微地楞了一下,转而注视着他抿唇略有伤戚地笑了笑,道:“皇帝以为奴是有所求吗?”
方钧辰解释道:“朕不是这个意思。方才听人回报说你似有愁思,朕是担心你有什么困难不愿开口,这才出此一问。”
“奴等卑贱之躯,”赵御侍轻轻道,“陛下对奴太好了。”
“你们都是我的心腹,随我从西京迁到这里,我自然不能亏待你们。”
方钧辰道,他觉得今日的赵御侍似有些奇怪,不似往日干练大方,反而好像柔顺悲观了许多。这些御侍多是官宦女儿出身,虽然见多识广,但像今日一样的生死险状还大多是头一次经历,吓着了也不奇怪。
方钧辰的目光落下来,落在那瓷杯的茶水上,垂目道:“若有一日,朕定要重回西京,重塑宫殿,复我平唐百年社稷。失去的土地朕要收回,灵州的血债朕也要讨,死在前线的将士没有一个该是白死,突厥人,哼,他们休想踏入中原一步!”
话语骤然落下,回荡在室内,方钧辰已经站起来,静静地伫立。
赵御侍抬头注视他。
时间一时静默,过了一会儿,赵御侍才伸出手,捧起瓷杯,缓缓举到方钧辰身前,道:“那奴便以此杯敬陛下,心愿可成。”
茶水在杯中,杯在人手中。映着烛光微微荡漾。
方钧辰挥了一下手,摇摇头,没有接过茶杯。
赵御侍更将茶杯近了一步,柔声劝道:“陛下醉了。”
方钧辰依然没有接。
赵御侍将茶杯置回桌上,眉间愁意更甚,道:“陛下问奴想要什么,却连奴奉上的一杯茶都不肯接。”
方钧辰看她道:“这有什么关联?”
赵御侍没有做声,却缓缓站了起来,走到方钧辰近前。
暖黄的灯光映照着榴红衣衫,色彩交辉,仿佛能感觉到衣襟上的暖意。举手投足,幽香扑人,一丝丝地往人鼻子里钻,却又恰到好处,不会令人生厌。
赵御侍却没有看着方钧辰。因为她知道,这样对方才能目不转睛地看自己。
“奴要陛下赦奴无罪,奴才敢说。”女子低声柔道,声音好似一条轻轻细细的小蛇,钻入人的肺腑,瞥得心间露出条缝隙,就钻进去再也不愿出来。
方钧辰说:“无论你说什么,朕都不会怪罪。”
赵御侍低下一支胳膊,从桌上持起那杯清茶。方钧辰只觉得她方才还离自己很远,不知怎么着就突然变得非常近,近得不由使人面上生热。
那杯茶仿佛一瞬间就到了方钧辰唇边,但实际上,又是方钧辰看着的,在半空中缓缓持过来的。
赵御侍一手将茶奉在方钧辰唇边,美目潋滟,直望着他,戚声道:“奴仰慕陛下已久,陛下难道不知道吗?”
她望着方钧辰,方钧辰也看着她。
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