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丸里人
当年神丰俊朗,却比当年更为惹人注目。他心里盘算许久,才郑重其事地开口:“侯爷若要做,我自当奉陪。”
“我必须还得是那个目中无人、倨傲无度的伯岳侯,你明白吗?”伯岳侯似乎是在吩咐着。
江广宁答道:“自然还是。”
“那便要承袭之前,却又不能和从前一模一样。”
“我已经有一个好主意了。”
闻言,伯岳侯看向江广宁,“你我是莫逆之交,我大约也猜得中你的好主意。”
他俩同时露出了一个狡黠又愉快的笑容,且异口同声道:“东宫。”
就在他们二人重新回到棋盘上同时,一匹快马闯入东都,这匹马带着一方匣子,封条为“仁宁天一堂”,那上面落着细细的尘土,伴着幽幽的药香,在许多人的注目之下,一路奔赴罗府。这便是罗明救命的良药——升元保灵丹。
罗焦从后门接了药匣子,送到了玉怀璧房中。她本就心里不愿意罗明吃这个,但真眼看着桌上的药匣子时,心里居然也动摇起来。垂眼叹息,心中大恸。
罗焦是聪明的老仆,见状只道:“夫人要不等老爷回来再定夺此事?”
玉怀璧摆了摆手,“他不忍心,我也不忍心,可是为了救命治病,只能如此。”
“唉,此事,真就无转圜之机了吗?”罗焦也跟着轻叹一声。
“幼时,我常听说军中老将积伤成疾,骨头缝里都是病,每每疼痛难忍,几欲寻死,我祖父的老兄弟,博战将军张寿就是不肯受苦,饮酒醉死,”玉怀璧缓缓侧颜望向帘帐,“有的能捱过去,发病之时,大口灌汤药,一把又一把地吃保灵丹,不少青年将士则因此患上隐疾,无后而终的也不在少数,可是,倘若那折磨身体的痛苦能消减分毫,有无后人也不重要了。”人图眼前轻松舒快才是本性,谁不是太平享福时才总看将来不知之事呢?
罗焦将眉一紧,深锁愁肠,哀道:“那,二公子若是吃了药……”
“如为丸人,没有大事,咱们家就算是日日人参灵芝地吃着,也吃得起,这东西有好就有坏,能治病就能毒身子……”玉怀璧沉吟片刻,“不能告诉明明,这药他得吃,要不然病好不了,他还不知道要吃这个,你吩咐下去,让他们把紧口风,谁也不许泄露消息。”
罗焦答应着是。玉怀璧方思量又道:“宫里的叔太医可曾派人来过了?”
“还没有,老爷说是要再过两日,他才送药方来。”
玉怀璧即道:“他虽然是太医,可毕竟与我们家不相熟,虽然这一次明明多亏了他诊治,才能有所好转,但也不可全信,药方到手之后,你拿着去东都以外的地界,找人看方子,切记,不可为人知晓。”
“是。”
玉怀璧又交代了几句家事,遂让罗焦退下。不一时,罗沉便大步迈进她屋内,手里还握着一朵开得极其艳丽的芍药花。他称礼道:“问母亲安。”
玉怀璧见了孩子总是蓄满了笑意,很是开心,一见他今日精神很好,于是笑问道:“去哪儿了,还采花回来。”
“方才去见了高屹,在他家吃了些点心,又和高家姐姐说了会儿话,见他们家庭内的芍药开得好,于是临走折了一朵。”罗沉说完,便把这朵芍药递到了玉怀璧手里。“倒是好看。”玉怀璧的手指抚摸过柔软的花瓣,“芍药新夏,花开天长。”她低声念着,罗沉听进了耳朵里,于是道:“高家姐姐也说了这样一句话,想来是一首古诗吧。”
玉怀璧闻言一怔,旋即摇了摇头,把花收在手里,看向儿子,“这是王皇后当年在奉先阁醉酒之后写下的《辞春歌》,芍药新夏,花开天长,云光渐影,风去神飘,那时候,她才为人称赞‘东都女魁’没多久,快意极了。”
“风去神飘。”罗沉反复念叨着,嘴唇张合间,宛若见到了随风飞去的花瓣,天光与云影共落,斑驳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