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sabella·
再迟钝的人,经过今晚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过后,也该明白埃尔文布莱克的身份绝对不可能仅仅只是苏格兰日报的记者,这会他似乎也不打算掩盖自己的身份了,周身上下散发着的那种冰冷肃杀之气让洞穴里其他休息的黑人宁可挤成一团,也不愿意靠近他。在前来洞穴的路上,伊莎贝拉甚至还暗暗在心中猜测过他可能是玛丽库尔松派来暗杀自己的杀手,只是因为与康斯薇露的几次交流产生了感情,才不忍下手。
我出去外面走走,伊莎贝拉。兴许是因为被发现了自己一直盯着埃尔文布莱克看这个事实,兴许是想要暂时远离眼前的这个危险的男人,康斯薇露突然如此说道,并径自飘出了洞穴之外。
得想个办法让他们谈谈。伊莎贝拉思忖着,小心地不让康斯薇露听见自己的心声。要是埃尔文布莱克会愿意为了康斯薇露而在一片火海中冲进卧室里拯救自己,愿意为了她而与整一支布尔人的逃兵队伍对抗,那么,透露自己身份的秘密,总不会见得比牺牲自己的性命更难。
如果能够确保埃尔文布莱克的身份无害,也能说服他与自己一同前行,那么这个身手不凡的男人绝对能成为他们接下来南非之旅中的一大助力。她本来迫不及待地想要与温斯顿谈谈他们接下来该怎么继续前进的计划,却还是为此而按捺了下来,免得事后会让埃尔文布莱克有一种被排除在集体之外的感受。
“你刚才说,河谷的对面也有人驻扎在那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伊莎贝拉又向赞达亚开口询问了,她倒不是真的对此有多么好奇,只是想替埃尔文布莱克与康斯薇露找一个能安心谈话的地点,无处躲藏身形的洞穴显然并不是合格的选项。
“那边是布尔人的营地,小姐,您们可以过去,但我们不行。”赞达亚低声说道,“我们先前曾经住在那儿,后来我们发现了那些逃到开普敦城外的布尔人难民,他们进不去城,又被那些逃兵抢劫。我们收留了他们,他们觉得河谷另一边的洞穴更好,就把我们赶到了这边。”
“你们救了他们的性命,他们还要反过来侵占你们好不容易找到的藏身处?”伊莎贝拉一时忘记了这段对话本来的目的,惊讶地反问道。
“这很正常,小姐,我们早就习惯了。”赞达亚一边说着,一边跪坐在火堆旁,手脚麻利地编织着香蕉叶。这些叶子编成的大小不一的碗与篮子有许多用途,却也很容易损坏,因此必须要不停地补充才行,她指节粗大的双手灵巧地在火堆旁炙烤的香蕉叶里挑出那些水分干得刚刚好的叶子,动作又轻又快,叫人看得目不转睛,“从前,我的父母就生活在开普敦城外的牧场里,我们自己有一小块祖传的土地,日子过得很好。可后来城市扩大了,土地就没了,于是我们拿了城里给的一点补偿,搬去了其他城市。现在有战争,我们想回来家乡,家乡却不属于我们了,加上天气还有那些逃兵很恶劣,就只好和大家一起躲在这里。”
她的语气就跟她的双手一样平稳,仿佛讲述的并不是发生在她自己身上的悲剧,就这么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家园与土地,对她而言似乎根本算不上是什么打击。听上去,她像是已经完全认可了白人能够随意地从他们身上压榨利益这么一个事实。
“你难道不会觉得愤怒吗?”伊莎贝拉禁不住问道,“开普敦城就这么吞并了你的土地,你原本才是这片土地上的土著居民,却连活在自己家乡的资格都没有。”
“愤怒?”赞达亚就像是根本不理解这个词的意思般看着伊莎贝拉,“我们为什么要愤怒?英国人不会想要杀掉我们,也不会想要把我们抓起来卖到其他的国家,等天气好一点,那些逃兵也离开了,我们还能在附近的农场找到一份工作哩。这比在德兰士瓦的那些黑人的遭遇好多了。有什么是需要愤怒的,小姐,我不明白?”
一时之间,伊莎贝拉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