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
上了门扉。 不打算出门闲逛了。 外头的月光明晃晃,却一点儿也不暖和。秋风已然萧瑟,就刚才门口站了一小会儿,穿堂的凉意便浸透了单薄外袍。 太冷了,还是回去躺着吧。 他闭上眼,眼皮却很不配合,较劲一样在半睁不睁的边缘拉扯,就这么颤抖着视线,沉默挨了一会儿,好不容易上来些许困倦,却在这个当口,从小东海上来了一股长风,抚过无边莲叶,穿过书斋迎水的大开窗,灌进屋里。 长明灯火跳跃,饶是隔着屏风与窗纸,挡着帷幔和柜架,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辉光仍旧扰人眼帘,跳动着,催开了他竭力入睡的一点神思。 鬼使神差地,方才闭门之时,那小姑娘的表情涌进脑海。她的脸颊被月色映照地晶莹白透,嘴唇却浅淡,少有几分血色。面上迷茫,还有点委屈,仿佛正想说些什么,就被门扉隔在了外面。 悬檀忽而有一个猜测。 他复又起身,大门再次被推开,廊下蜷缩着的小小身影,印证了他的猜测。 这个孩子,不知道家在哪里。 不过他只猜着了这个开头,万万没想到后面等着的,是小姑娘连哭带怨的一连串抽泣。 他那儿见过这个,他那儿应付得来这个。 不过因此,在那断断续续的哭腔里,他悟出了一个道理,不认真听她讲完话,是会哭的。 然他尚且没能悟出,哭了,可该怎么办。于是只能干站着,想想若真收留了这位情绪莫测的小姑娘,往后该行怎样的长久之伎。等想明白了后续,眼前这位哭包儿竟也自己止住了,正眨巴一双微红的眼儿,怯生生瞧自己。 终于,借了这个档口,悬檀道出了自己的计划。 “你今日可暂且留在归墟,待我上奏九重天阙,等他们的安排。” 他这个留人的,说完话,就要回。 眼前这个被收留的,生怕他反了悔,登时就要往屋里闯。 悬檀听见了身后很是急切的动静,本着对莽撞者的顾虑,回了头,正瞧见,那小姑娘脚底下一个不稳,生生往前栽。 她猝不及防,这一摔,定然不会轻。 可悬檀心下却没什么反应,这个情况,并不在挂心的范围内,他只是觉得奇怪,这小孩,怎么颠三倒四的,话说不清,路竟也走不顺。 还真没见过这样的。略有新奇。 但下一刻,他的心没有动,身体却下意识做出了动作。 直到那双小手扯住了自己的袖子,他仍沉浸在自己竟然伸手相助的诧异中,没有回过神来。 故而,对面的力道几乎称得上柔弱,却也将这位走神的归墟主,往前拽了一个踉跄,冲突之间,他瞧见了,一双幼嫩的赤脚,遍布着极其不相称的累累伤痕。 心里诧异,身体上跌宕,他头顶倏忽闯入的月光明亮,动荡像小东海那阵催动灯火的长风,也掠过他的莽原和死水,不着痕迹地离开,却带着不容辩驳的生动。 那时的悬檀,还理解不了太多的情感,所以不会明白,这片刻的生动意味着什么,又昭示了什么,也万万不会想到,这样的讶异,在往后短暂的一些岁月中,将会频繁地出现在自己身上,频繁得,到最后他已然习惯。 当时,他被那样莽撞的一个女孩子,从檐下晦暗的阴影中拽出来。 什么都没有想到。 只是觉得,当晚的月色,确实极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