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表姐:兹游奇绝冠平生
素白表姐却说:“天涯若比邻。起初瞧见那八月天气里,草木枯黄,风霜满地却是令人害怕;看见那些人语音不同,服饰各异,又见黄沙遍野,鼙鼓悠悠,就觉得心惊。但打交道起来,人情却又很像,无非是父母疼爱子女,兄长关心弟妹,塞北蛮夷、川西土司也不过是那样的。” 我真是好羡慕素白表姐,处处都去得,样样都见过。简直是女中郦道元、徐霞客。我也好想骑马坐船,离开湖州,到那四面八方,名山大川去。 可是我总是给管家的事情绊住,给看管小璨的事绊住,哎! “素白姐姐,这天下还有你没去过的地方吗?”小璨问。 “那可多了,别说没去过,连听也没听过的地方都有好些个。万历二十九年,那弗朗机大儒利西泰到了京师,将《万国图志》献给了神宗皇帝,神宗皇帝又让太仆寺少卿李之藻比对着,绘制了《坤舆万国全图》,赐给我父亲一份。 那图是椭圆形的,用好些颜色描绘而成,亚美利加洲用粉色,亚细亚洲用赭石色,欧逻巴洲和利未亚洲用月白色,山脉用淡绿勾勒,河流以双曲绘写,海洋用深绿色画出水波纹,天竺挨着小西洋。中国只是亚细亚洲的一部分。” 那该是多大的一张图!那些地方有些什么人,都生得什么模样?除了那弗朗机道士,我怎么一个没见过?我心里想着各色的土地,无尽的大洋,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素白表姐,那张图你带了吗?”小璨急切地追问。 听见没带,又急吼吼地说:“我们干脆画出来,让闵家帮忙印制好不好?” 祖母却说,印了要杀头的。 “杀头?杀谁的头?为什么杀头?” 这回连罗家哥哥也脸色一变,给吓着了,忘了同她解释。 “素白表姐,你知道这么多事情,你以后想要做什么呀?是不是也要考个女状元?你何时出门去,让罗家哥哥和我小叔叔把衣冠借了你穿戴!” 小璨对听戏文和过日子之间的差别,一向没什么界限。 祖母听了,笑的直不起腰来。婢女们本来还都咬着嘴唇,捂着帕子,瞧见祖母如此开怀,个个不忍了,屋子里顿时嘻嘻哈哈一片。 徐家姐姐却没有嘲笑小璨,而是用她那口清清朗朗的北京官话说:她的理想是像三宝太监一样,乘着宝船下西洋去。一路上测量海水,绘画海图,平风波,定远国。不!要比三宝太监走到还远。 她说这话的时候,额头微微抬起,眼神定定的,满脸期许,毫无女儿家羞涩之态。 罗家哥哥不笑也就罢了,小叔叔往日最狭促,最爱笑人的,这时候却也没有笑,而是说:“我看甚好,好有志气!” 小璨不曾听见小叔叔这般夸奖人,连忙问:“什么志气?” 我悄声说:“他夸赞素白表姐呢,说表姐是这家里最好,最有志气的。” “颖棠哥哥才最好呢!” 罢了,跟小璨说话,瞎子点灯白费蜡。 一天一天过去,我喜欢素白表姐,一日胜过一日。 我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笺纸来,细细去看那笺上的绘画:春天的桃杏、秋天的兰桂,虽说是写生折枝,却如带露鲜花一般,简直可以将那露水掬起来。 这些花笺虽然好看,但更重要的是素白表姐送的呀。 这一日,素白姐姐跟我们讲下三峡的事情,形容那山形险峻,水流湍急,口误说成了“白风浊浪”。 “姐姐,你说错啦。”小璨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