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萸(八)
但看来,她其实并不完全了解他,只知他从神庙而来。 再看她的凄楚模样,莫非是年少时爱而不得? “你为何执念着要见他?”浮黎问道。 “莫不是你喜欢他?”我脱口而出道。 这话像是连清河都震惊了,抱着婴孩转头惊讶地看着我,似乎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问。 我有些不好意思,“人都有年轻的时候嘛。” 谁知她只是淡淡地低垂着头,或许是感受到我们并无恶意,因此戾气的眉眼缓慢地少了几分。 但言语中,却满是不甘,“不,他毁了我。” 她说道。 浮黎沉默地看向她。 她继续道: “我自六岁,便入了祭庙。” “十二岁,成为主祭。” “十五岁。我随他游山河,历万情。” “他说府上有要事处理急需归去,我说好,奴静待归期。” “于是我们分别。” “那年,我三十五岁。” “那时他说,事毕,会归。” “可这一去,便是百年又百年!” “四季轮转,朝代更变,唯有圣庙沿袭的规矩百年不变。” “主祭与圣君的奴主关系有始无终,从被选中入了圣庙起,我活着的寿数都是为了他。没有他的令,主祭不得出神庙。” “这他都知道。” “他为何不来?” “他为何一句话都没有?他至少要放我自由!” “他一句事毕,会归,我就只能被关在那个小院子里!” “冬天了,我在院子里猜他可能会在天边的哪一角向大地撒着那般大的雪。” “夏天了,他又会在哪片云朵里擦着哪颗星星,为何每颗星星看起来都那么亮,长得也都那般像。” “秋天了,我在心里盘算着他会在我看到哪个字的时候突然出现。” “可是春天了,他还是没来。” “日新月异,我守着主祭的虚位,一年又一年!” 她声嘶力竭,清河带着孩子躲去了门边。 浮黎难过地看着她,“所以你恨他?” 她回道,坚定地,“怎么不是恨呢。” “当然应该恨啊。” “我的年岁,全在等待中度过。”她说道。 “你恨他就恨他,可为何我们初遇时,你满手鲜血?又是为何要杀我?”我问道。 她没有藏掖,吐露利落,“我虽仍是祭台巫女,却早已不是主祭,如百岁已至仍无圣令,就默认是被神明抛弃,无权再守圣台。” “他们占卜了新的主祭。” “那天她入主圣台的时候,经过我的院子,彼时我在院子里,正被人押解,在挣扎中我和她对视了一眼,她明媚又拘束,是那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于是我终于离开了那个方寸之地!”她畅快地笑道。 “那天我好开心!”她的笑容明媚的像个少女。 可是她慢慢地又不再笑了。 “我以为我可以重回山河!” “见过了众生的人又怎会甘于囚于牢笼!” “可是他们把我关到了一个更小的笼子里,连自由的希望也再没有。” “于是我终于明白,我出不去了。” “无缘那片蓝色的天空。” 她沉默了一会儿后,继续说道: “可是呢,我早已不是那个傻傻的自己,我要到那天上去,去那傲视天地的神庙,看它到底长什么样!凭什么能凌驾在一切之上!” “我要去那看看!看那天上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凭什么说让人等,就可以让人空守一生!” “白了头发!没了青春!” 我不知道浮黎之前是否感受过这般让人动容的故事,这般挑衅他们这些自持不是神仙,却如神明般洞察着世间,如盗名之辈欺骗着世间,如恶霸用武力主宰着世间规则的人。 但看他的神色,并未动怒。 他与天上的那些人,始终都不一样。 可是我知道,就连他也回答不出来,凭什么云上的尊者,就是能凌驾于一切之上?却常常又对世间的苦厄如隔岸观火。 这规则的最初,始于的是什么初心? 这难道就是他们所遵从的,大道自然? 我在沉思的时候,老太犹自在倾诉。 她像极了失去了自由又无比孤独的野兽,面对人的靠近充满戒备,却又控制不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