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出发

第二天四点刘垦便被爸爸叫起来，大爷找了一辆商务车，车子开进林地。黎明前的树林漆黑而又阴冷，若不是带着风水先生，恐怕没人敢来。车灯像两把火炬把林子照得透亮，前方凸起几个不大的土丘，若不仔细看怕看不出那是葬人的坟头。

找到姥爷的坟，大爷挖了第一锨，兄弟四人才开始，没挖几下便露出砌实的水泥顶，四叔用锤子将它敲开，然后用洋镐将封坟的楼板掀起，下面露出锅底般狭小的空间。

刘垦见过死人下葬的场景，葬人的墓穴尽管不大但必定会被棺椁或其他东西填满，此刻里面却如锅底一般，空空如夜，除了一片黑，几乎什么也没有。

刘垦使劲向下探头，黑洞底部树根般盘错在地的木屑在四叔的手电筒下显现出来，可能是下过雨的缘故，底下似有积水，墓壁却干净得很。四叔将手电筒递给爸爸，戴了一双一次性手套去捧地上的木屑，捧起的却是一抔潮湿的泥土。

大爷怀中抱着红色的木匣，“放里面便是”，他说，四叔毫不犹疑，小心地将带木屑的泥土放进盒里。众人小声啜泣着“爷啊，搬新家了，爷啊，搬新家了”，刘垦便也跟着念叨：“姥爷，搬新家啦”。

这样的木匣他们准备了两个，另一个用来放其他祖先的尸骨，他们的坟头如今怕是难以找到了，四叔便从坑底的另一头捧了一抔泥土，随来的风水先生此刻派上用场，他在林间一阵施法，据说一是为了驱赶别家的鬼魂，另一是为了将刘家的祖先全招徕搬进新的林地。

“小鬼小妖靠边站，刘姓祖先保平安，保佑子孙家和顺，财源滚滚做高官”只见那位先生仰脸向天，双手左右旋转画圆，嘴里念叨着驱魔祈福的话。刘垦心里的恐惧和凄凉瞬间便不在了，死对一个人来说终究是一种了结，但对活着的人却有震慑和折磨的作用，活人从别人的死法里获得训诫，所以才会有人害怕死，害怕死去的人吧。

将木匣迁至莲青山脚下的上户主，天还是灰蒙蒙的，本家的几个叔叔已在那里等候，他们将新坟砌好，像安葬新人时一样等待老人的迁入。

两个木匣被放进同一个墓穴，第一抔土，依旧是大爷来添，他像先前一样，啜泣着念叨：“爷啊，搬新家啦，儿子给您添土，刘家的列祖列宗保佑子孙家和子孝，升官发财，愿你们在这里住的舒坦！”

刘垦的爸爸和两个叔叔也学会了类似的话，一边添土一边陈述自己的祈祷和愿望。剩下的活儿交给本家叔叔，他们培起一座气派的土丘，朝西南方向立了一块墓碑，上面刻着“刘氏祖先安葬于此”。

大爷与众人将准备好的祭品一一摆在坟前，点了蜡烛便开始焚香，四叔将一瓶滕公酒打开，浇在在坟前的土地上，“咱爷爱喝酒”，他说，然后众人将五大包纸钱点燃，熊熊的火焰与冉冉升起的太阳一同向上，热烈得竟有几分过年的感觉了。

众人从莲青山回来，妇女们已在大娘家等候，她家的房子最大，摆了五桌都还宽敞，觥筹交错之间家人都在，刘垦再次提去台湾的事。

“去了又能怎样？”大爷质疑问。

“也不是非要怎么样，不过去台湾看看，也是出去看看”，刘垦说。

“年轻人想出去总是好的，只怕你奶奶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四叔有些担心。

“我们出门打车，坐高铁和飞机，尽量减少舟车劳顿，奶奶如今身体却还硬朗，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刘垦说。

“你要去，费用怎么出？”爸爸问。

“我自己出，只要你们同意我带奶奶去”，刘垦的心有些抖，他想到她们与老太太生病时的场景，众人只会向外推的，如今他要把她带走，他们依旧要拿责任说事，他们不相信他，他没成家，终归还是个孩子。